祁岚

如二次置顶所示

【葡萄?融化?是夏天!】写在最后

大人,请用葡萄慕斯山第25天的冰镇葡萄!


——


餐前贴士:

激情作文,文笔很烂

又是喜闻乐见的标题和全文没什么关系的系列

全文1.4w+

配合彩蛋食用风味更佳【】


——


【实验结束,数据已保存,资源包准备就绪,是否更新?】

【是】

【正在更新……更新完毕,正在进入……】

……

【实验结束,数据已保存,资源包准备就绪,是否更新?】

【是】

【正在更新……更新完毕,正在进入……】

……


7%的薄荷,25%的螃蟹,67%的水。

三勺盐、五勺胡椒,加二分之一茶匙的……冰雾花粉末?


迪卢克提着两袋菜和一箱牛奶进入公寓的玄关时,发现玄关处多了双不属于自己的鞋子,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研究所的人已经事先打了招呼,将牛奶和菜分别放在地上和玄关旁边的柜台后,蹲下身将那双一看就知是被随意踢两脚就脱下来的鞋子整齐地和自己的鞋子摆放在一起。

里屋的人注意到门口的动静,趿拉着拖鞋在木制地板上发出由远及近的清脆响声。等到迪卢克摆好外鞋直起身,不出意外地看见面前站着顶了一头睡炸了的蓝毛盯着自己看的凯亚。

“好久不见,你的睡相还是那么糟糕。”迪卢克瞥了一眼凯亚身上因为连夜翻滚而七卷八卷的白色棉衬衣下摆和耷拉了半边的衬衣领口——蜜色的皮肤上甚至有睡觉时压出的红痕——没多说什么,拎起菜往隔壁厨房走。经过凯亚时,见凯亚迷迷糊糊没有焦点的眼神,就知道他肯定还没睡醒,轻轻拍了拍凯亚:“让一让,你挡到路了。”

凯亚浑身一个激灵,好似刚刚找回魂,下意识地让了两步,看得迪卢克眉头微蹙:“没睡醒就再回房补觉。乘早晨的飞机也赶得上午饭,没必要赶午夜班次。”

说话间,迪卢克已经绕过宽敞的客厅进入了厨房,补充了冰箱的空缺,依旧没听到凯亚的回答,擦干刚洗的手,准备去客厅推醒站着也能睡着的人。

一转头,凯亚就站在厨房门口,不知盯着他看了多久。

迪卢克着实被吓了一跳,深吸一口气,头疼地按住太阳穴:“……午饭不会有太清淡的菜,不会趁你不注意加葡萄汁。”

良久,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两个还没长大的小孩。

凯亚揉了揉眼睛,最终还是在迪卢克的目光里走回了卧室。


据迪卢克所知,凯亚是研究所最负盛名和才华的首席研究员,从他被救回来那天起,就一直是。

他的记忆,开头是一片冰川,是一群身着厚重防护服的人,阴沉的天与冰川尽头相连,成为压抑的底色。看起来像是各式仪器和挖掘工具的金属散布在他视线所能见到的冰面上,然后一个人的脸占据了他的视线——

“哇哦,他睁眼了!你们快过来看看啊!”

不远处的人群一阵骚动,小心翼翼又尽量放快了步伐,从仪器边慢慢围拢过来。有大胆的人戴着防护手套上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又被同行打了回去。他突然明白自己被封在冰里,似乎和这片看起来亘古不变的冰川一同睡了很久。然而他现在还能呼吸,还有缓慢的心跳,只是精神异常涣散,身体异常僵硬,这已经足够神奇了——对所有人而言。

“好了,好了,麻烦各位小姐和绅士保持距离。大家这么热情,冰里的人会受不住的。”

一道慵懒的、随和的声音随着两三声附和的笑,透过重重冰层,模糊地传到他的耳畔。他被冻到一片空白的思绪里,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声音穿破冻土,化为一道电流贯穿了他所有的意识。

那一刻,他迫切地想要看看从人群自觉分开的道路尽头那个走向自己的人是谁。可惜自己被保鲜的同时也被冻得太久,身体机能太不给力,刚才的那一瞬的融化的思绪耗费了他现在为数不多的精力。他强撑着与失去意识的本能对抗,在再次合上眼之前看见了一缕与冰川极为相配的、宝石蓝的头发。


迪卢克看着面前的菜谱,看着印刷体下方那行手写的字。此时已是盛夏的中午,迪卢克选择清早买回所有食材,得到研究所许可后在家办公了一上午,为的就是避免在这样热浪起伏的天气赶回来做饭——不管多么忙碌,迪卢克都习惯在家中吃饭,更别说现在家里还多了一个凯亚——睡醒了起来突发奇想让他尝试做海鲜羹的大概率是没安好心的首席研究员——

“海鲜羹?”

“对,这可是我,我出差的时候听到的上好的海鲜羹做法。不会吧迪卢克你难道不会做海鲜羹吗?这要让那些相信你什么菜都会做的人多失望啊。”

“没错,我确实不会,我也不介意你会因此失望……所以怎么做?”


空调强劲的冷风横扫进厨房,迪卢克身后的小锅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热气顶开锅盖,在经过玻璃窗过滤的阳光下升腾,又被冷风裹挟着失去了热量,只留下一阵带着玉米甜味的肉香。迪卢克转过身尝了味,没有露出明显的满意或不满意的神情,只盖了锅盖,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启语法检查。”

写着菜谱的半透明虚拟光屏立刻扫过了一道不明显的光:“检查结束。未发现错误。”

随着电子声,“冰雾花粉末”还被贴心地标了高亮。

薄荷、螃蟹、盐和胡椒,都是十分正常的制作海鲜羹的材料。

但是这个“冰雾花粉末”是怎么加进来的?

能吃吗?

这是听谁说的?

迪卢克伸手虚抓起光屏,塞进了个人终端,打算无视这样材料简单做一个正常的海鲜羹,打开冰箱取出薄荷叶与螃蟹。位于厨房门边的冰箱上不知什么时候贴上了一张便签纸:“冰雾花粉末在冰箱二层左侧的金属瓶里。没和你的那些蔬菜水果和宝贝肉类放在一起。”

蓝色的便签纸。

迪卢克盘算着下次让凯亚来洗一次冰箱——那肯定要很久之后了。

同样是蓝色的金属小瓶,被瓶瓶罐罐的饮料遮挡,让人很难分辨出它的位置,迪卢克怀疑凯亚是怎么做到将这种东西藏得如此之深。此外,他还看到了贴着“史莱姆凝胶”、“小灯草汁液”、“嘟嘟莲花蜜”字条的金属小瓶,沉默了一番,忍住了将它们统统扔掉的冲动,拿着冰雾花粉末关上了冰箱门。

没多久,只放海鲜和薄荷叶的海鲜羹准备就绪。迪卢克撒了盐和胡椒,保持拿着金属瓶的姿势,还是在一锅海鲜汤被煮干前抖了二分之一茶匙的诡异的蓝色粉末进去。伴随“哧——”的一声响,乳白色的雾气从锅里窜出来,顺着锅沿流下锅壁,飘飘然向着周围滚了一圈。海鲜汤浓郁的鲜味被一并带出,螃蟹极具侵略性的香气在冰雾里浸润一段时间,反而少了一些腥味,多了几丝清甜。

比干冰的效果好了不知道多少......

冰雾花粉末的效果超乎迪卢克的想象——他还以为这玩意加进去锅就炸了。

或许有的时候,在这种方面,可以稍微信任一下那位首席研究员……迪卢克拿起试吃勺,隐含期待地舀了一勺雾气如丝的海鲜汤,一边重新抓出菜谱,准备在凯亚的手写体下加点自己的心得——

这么说吧,迪卢克觉得那口锅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痛。它现在能完好无损地坐在那里,简直是个奇迹。

可怕的寒气从他的口腔横冲直撞进他的消化系统,引发了可怕的痉挛。迪卢克难以遏制地捂住腹部时,那股寒气突然不可抗拒地一路顺着脊椎骨而上,如利刃般剖开了他的脑部神经,太阳穴随之一阵一阵地抽痛。

大片红的黑的绿的蓝的色彩从他眼前一晃而过,迪卢克看不见自己额角的青筋爆出,一时间只剩强烈的痛觉在脑海回荡。不受控制的身体撞到了桌沿,撞倒了那个装着冰雾花粉末的金属小瓶,发出清脆的回响。陌生的熟悉的感觉不断变幻着,迪卢克一片模糊的视线里,红瓦黑砖和绿葡萄藤渐渐露出了一些模棱两可的轮廓,身边的蓝色人影发出了低低的抽泣声……

“……克?迪卢克!”

凯亚听见金属瓶落地的声响,本是抱着迪卢克一定不会做海鲜羹的想法——他知道迪卢克很少接触螃蟹这类的海鲜——出来看看迪卢克把厨房变成了什么样,没想到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迪卢克推开了凯亚想要扶他起来的手,撑着墙壁自行起身站稳,两指搭在太阳穴上,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残留的些微的痛觉:“……如果是你,会怎么样?”

“什么?”凯亚一愣,突然紧紧地抓住了迪卢克投来的视线。

“我是说如果是你,喝了这碗海鲜羹会怎么样?”迪卢克黑着一张脸,“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首席研究员先生,至少先了解‘冰雾花粉末’作为食材有什么特性再把它加进汤里。”

见凯亚没能藏住脸上的一丝失望,迪卢克吐出胸腔里的浊气,声音不自觉的带了些安慰:“如果在这方面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你那六亲不认只认五星料理的胃还是我养出来的。”

“……知道了知道了,简直是和八十岁的老太婆一样啰嗦。等你老了一定会边指责我边给我做饭……”

“爱吃吃,不吃拉倒。”

“喂迪卢克,你以后还当我厨子…….不,你以后一定要当我厨子!”

“我不会把你,不会把你交到任何人手中。”


凯亚上前一步,摸出不知何时就在他手里的“嘟嘟莲花蜜”,趁迪卢克不注意加进了新做好的海鲜羹里,正待收回手,被察觉到的迪卢克一把抓起了手腕。

“你干什么?这一锅要是再坏了就你自己煮去。”

“迪卢克,有的时候还是要相信我的。”凯亚好不容易挣开了迪卢克抓着他的手,自信满满地从一旁拿起试吃勺,自信满满地舀了一勺看起来十分正常的海鲜羹凑到迪卢克嘴边:“喏,试试。”

“要是出现刚才那情况,谁负责?”迪卢克抱起双臂,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要是出现了,我就,我就……不对迪卢克!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你诈我!”

迪卢克低低笑出了声,俯身一口吞下了那勺海鲜羹。还是熟悉的螃蟹香味,还是熟悉的薄荷略带辛辣的味道,嘟嘟莲起到了冰雾花去腥增甜的效果而没有冰雾花自带的瘆人的寒气,并且在初入口的微苦后迸发出了比冰雾花更加甜润馥郁的味道……还有……

“怎么样,不错吧?”凯亚得意地看着迪卢克有些怔楞的眼神,收回试吃勺,给自己也来了一口,“嗯,还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不错。”

“……这道汤,叫什么名字?”

迪卢克猛地扭头,凯亚正俯身尝着锅里的汤。

“嘟嘟莲海鲜羹。”

凯亚双手撑在灶台上,见菜谱还悬浮在那里,从他的终端里掏了把电子笔出来,把“冰雾花粉末”划掉,改成了“嘟嘟莲花蜜”。“迪卢克,”这个时候,凯亚才回头看了眼迪卢克,勾起嘴角,“这才是真正的海鲜羹配方。你是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学了海鲜的处理方法的?”

“……我一直都会。”

“……好吧,真可惜,你失去了让我亲手教你做海鲜羹的机会。”凯亚小声咕哝了两句,“没想到你这么听话地就把冰雾花粉末加进去了,拦都来不及……”

迪卢克如梦初醒,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准备好的指责到嘴边,却变成了:“出去,在我没叫你吃饭之前别踏进厨房一步。”

“略。”

凯亚扮了个鬼脸,不以为意地回到卧室带上了门。

确认凯亚看不见厨房后,迪卢克才一点一点锁住了眉头。

菜谱上,“三勺盐、五勺胡椒”并不起眼地摆在被划掉的高亮的“冰雾花粉末”之前。迪卢克记得,凯亚上一次出差回来时,特意提醒他不用添加过多的调料,甚至连薄荷叶都少放了很多。

他最近是去了哪里?去一趟回来整个人口味都变重了?

迪卢克因为从来都是和凯亚一起喝清汤寡水,突然加了如此多的调料,在尝到久违的美味的同时,也让舌头不适了一段时间,现在还没缓过来。但两相对比,迪卢克发现自己好像还是更喜欢加了三勺盐和五勺胡椒的海鲜羹做法。

“之前更健康吗。”迪卢克粗略地收拾了灶台,目光触及菜谱上凯亚随手写的字,从终端找出笔,正在想要加些什么“注意事项”和心得体会,手已经比脑子快了一步,先行在虚拟光屏上写道:

“肚子里好像在放烟花……”

“凯亚给的菜谱只有一半是真的,不严谨推断,凯亚的话只能信一半。”

“怎么会写出……算了。”迪卢克捏了捏眉心,收回虚拟光屏,着手处理剩下的食材。


“……目前来说,这算是最好的情况。”阿贝多一身白大褂却不显臃肿,腰部的曲线下是两条笔直的腿。他的手上几乎任何时候都会有个夹板,上面是些空白的纸——研究报告,实验数据,全在他的终端里,“很多与他相似的人都撑不到一周。下一步,我们会考虑调整培养液配方,如果情况允许,还可以考虑增加刺激……”

“谢谢你,阿贝多。”凯亚同样一身白大褂,站在阿贝多身边,转了两圈手中的笔,“研究所已经决定将这个项目全权交由我负责了。”

“……这么快?”阿贝多惊讶的点明显不在研究所的决定上,上下打量了凯亚两眼,自觉放低了声音,“希望你能承担这项工作的风险。恕我直言,出了问题,你将是第一怀疑对象。”

“阿贝多先生,我会拉上你一起的。出了事我也会。”凯亚笑了两声,依旧把注意力留在了两人面前的,连接了特制实验室银白色地板和同色穹顶的大型培养舱。浅蓝色的半透明培养液里静静悬浮着一个人,一个披散着火红色长发的人。

“开玩笑的,有什么事情就让我来背黑锅吧。我现在能用的,除了这个脑子,就只剩下这个可笑的身份了。”


“迪卢克,你是不是在我,出差期间,一次常规检查都没做啊?”凯亚吃饱喝足瘫在沙发上,连手指都不想动,直接让终端自行筛选出会让自己感兴趣的游戏快报,偏了头向厨房里的迪卢克喊道,“那些仪器在你杂物间里肯定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既然你这么笃定,下次回来就自己保养你的那些仪器。”迪卢克出现在厨房门口,自动洗碗机帮他解决了洗碗问题,他只需要将碗碟放入消毒柜,“我看你是出差出傻了,那些检查早几百年都不用做了。”

“……根据你刚才的……那种情况,我有权强制让你进行检查。”

迪卢克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向沙发上的凯亚。他已经坐直了身子,看向自己。

这次凯亚确实有些道理。迪卢克也想知道刚才眼前出现的幻觉是不是身体出问题的前兆。

“……仪器不在杂物间,在地下室。”


所谓常规检查,并非指随便哪家大型医院给出的常规检查,而是研究所内部,专门为他设定的一系列定期检查。

随着研究所科技实力的长足进步,用于检查的仪器也慢慢化繁为简,这架足有三米高的通体漆黑的仪器便是现在为数不多的检查仪器之一。

迪卢克熟练地进入仪器,舱门关闭,他的视线随之充斥着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在他看不见的情况下,一道道扫描光已经从他的身上略过,消失。

幽闭的检查舱内突然放出了一股雾气——打在了迪卢克的皮肤上。他迅速感受到了眼皮的下沉和全身的无力,在疑惑的念头出来前先行失去了知觉。


“让我看看……嗯,前面几项都不错嘛,是我小看你的恢复能力了。”凯亚“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双面文件夹,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抽出研究所特制的签字笔,在门前的光屏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前面就是最后的检查,能不能摆脱这种囚犯似的生活,全看你自己了。”

凯亚收回笔,似笑非笑地看着一旁一直没有过多肢体语言和表情的迪卢克。银白色的研究所统一的“病号服”上,左胸口处那一串简洁的电子编号泛出微弱的无规律的光,尽职尽责地起着抑制“病人”接受研究人员一切信息——包括声音——的作用,但这并不妨碍迪卢克与凯亚的对视,以及他的思考能力。


他第二次睁眼时所见到的景象已经不是冰川,宽敞的银白色空间里,他的面前只站着一个人——那人宝石蓝的长发系成了斜辫,松松垮垮搭在了肩上,散在了白大褂上。

是当时他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对方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来观察,于是他进一步见到了那人手中两颗圆球状的东西,以及右眼上覆着的黑色眼罩。对于这些,他的眼睛目前只能盲目的接受,完全无法转化到大脑里成为条理清晰的信息。与之相反的是,对方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迪卢克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无法言喻的强烈的复杂情感。悲伤、痛苦、悔恨、自责,杂糅在一起,不分彼此——

“迪卢克……你一定会对我很失望……”

“但是现在,选择权在我手里。”


在这之后,迪卢克见到了大量往返于这个实验室的研究人员。但密集的人群和同样密集的仪器中,他没有再遇到过那个带着黑色眼罩的人。各种各样的复杂的检查接踵而至,迪卢克刚从培养液里被捞出来就遇上了这种不知是检查还是解剖的阵仗,浑浑噩噩地度过了第一阶段的观察期,熬到了第二阶段,得到了在研究所内、独属于自己的住所。

足够简单,足够干净,采光良好,设施齐全,是可以直接领包入住的类型。

就在迪卢克透过落地窗看向不远处的公园时,他再次见到了凯亚。

“新同学,研究所下发的通知单接到了吗?”

四目相对,凯亚扶住自己的额头,“我都忘了……你还没有终端……”

也许是因为被封在冰层里太久,迪卢克遗忘了大部分的知识,在第一阶段的观察期中,他透过研究人员的对话,逐渐回想起了单词和语法。但对于“终端”这个词,迪卢克依旧无法理解:“‘终端’是什么?”

“迪卢克,研究所为你安排了通识课程,每周一到周五都要记得来上课。”

迪卢克让凯亚进屋,随手在他身后关上了门。凯亚环顾了四周的布置,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转身正对着迪卢克拿出一个手环,“这个就是个人用终端,上面有我住处的具体位置。里面也有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不懂的,直接对它开口问就行。”说着直接将手环抛了过来。

迪卢克随手一接,竟是在没注意的情况下稳稳接住了。

“课程的具体时间也在里面,周六周日休息,你可以自行安排时间。”凯亚见迪卢克沉默地拿着手环,叹了口气,走到迪卢克面前,细致地帮他调节了松紧,注意到电子屏上闪过了一道红光,眼神一凛。

“……有什、么问题吗?”迪卢克察觉到异常,下意识地附在凯亚耳边低声问道。

“没有,没有,只是能量提醒。”凯亚恍然回神,划过终端侧边,被迪卢克在自己耳边呼出的热气弄得不自觉颤抖了一下,“……看来你的语法还是掌握不清楚,你在给我增加工作量啊。既然如此我可要多花些时间备课了,剩下的你自己慢慢琢磨去吧,告辞。”

迪卢克目送凯亚出门关门,注意力又放在了终端上。

电子屏幕下方有个小小的蓝孔雀。


“迪卢克,如果研究所没有多余的规定,我很欢迎你来这里下榻。”凯亚半眯着蓝眼,满足地感受着蒲公英酒的味道在喉中漾开,带来清新的、层次分明的口感。

“顺便包揽了你的早中晚饭,你的餐前餐后酒?不可能的。”迪卢克不出意外地看见装蒲公英酒的酒瓶里,酒液已经降到了他标记的红线之下,于是放下了学术报刊,抢先一步没收了酒瓶:“不许多喝。”

通识课程已经进行了一半有余,迪卢克在凯亚的带领下迅速了解了研究院的构造和主要职责,补全了七拼八凑的语法。这段充实的学习生活之外,与凯亚相处的过程中,迪卢克发现自己很轻易地就能知晓凯亚的想法——哪怕对方的话半真半假。对于凯亚的生活习惯和说话方式,厌恶与喜好,短短一段时间里,迪卢克就能掌握得八九不离十——好像他们曾有过无话不谈、知根知底的,比现在更加亲密的关系。

“……等到你的观察期过了,我要让你给我调一年份的,不,两年,三年好像也可以……”凯亚见酒瓶被放置于离自己不到两米的酒柜里,被迪卢克上了锁重新设置了密码,很没形象地两手伸直了趴在餐桌上,“也不知道研究所到时候给你安排什么工作……”

“安排工作?研究所?”迪卢克数了数酒柜里的酒瓶数量——那些酒瓶里装着的都是自己为凯亚调的酒。在饮酒这方面,迪卢克一直没有打算放纵凯亚。“像我这样的人,也能被研究所安排工作?”

“可以啊,等到观察期过了,你就相对自由了。到时候你就可以搬出这个和监狱没什么两样的研究所,自行寻找住处。也许你会被研究所外面的世界震撼到呢?”凯亚拉出终端,轻笑一声,准备在上面找点饭后消遣,“前提是,你能通过研究所设在最后的检查。可别小看这检查,很多人一直都过不了这道坎,现在还待在研究所里。”

研究所内没有商场,没有娱乐设施,处于观察期内的人,无法用个人终端获悉外界信息,每日物资定时发放,非特殊情况不得离开研究所范围——的确很像个环境优美的大型监狱,对迪卢克这样的人来说。

“……按照你的说法,我不认为我可以百分之百通过检查。”迪卢克转过身来,凯亚的终端上响起了警示音,关掉了他正在浏览的界面。

“……嘁,什么破烂玩意……”凯亚不满地在终端上戳了两下,随即放弃了尝试,“迪卢克,别人能不能过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不可以。”

“……为什么?”

“我是说,单凭你一个人,肯定不可以。”

凯亚眨了眨眼,蓝色的十字星分外明显。

“怎么样,想‘越狱’吗?”

“……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出去之后,我的一日三餐,餐前餐后酒,都归你负责。”

“你来洗碗。”

“成交。”


凯亚在迪卢克迈步进入最后一道检查前,伸手在门边按了一下。

迪卢克的身影被检查室的门遮挡后,凯亚并未离去,而是在门边静静等待着,直到有人再次从里面出来。

是阿贝多。

“怎么样?”

“……今天来检查的,除了迪卢克,丽莎、安柏、琴,她们三个人都没通过。”

“……凯亚,不要试图在研究所的检查面前耍小聪明。”望着凯亚藏不住得意的眼神,阿贝多表情未变,声音带上了些许无奈,“如果今天的检查换了别人,迪卢克的检查报告上必然会印着‘未通过’。”

“……不愧是阿贝多,一眼就看穿了。我是不是要重新捡一下遗漏的知识?”

“知识不是作弊的工具……我这里好过,总部那边,一定要慎重考虑说辞。”阿贝多的手上没拿夹板,双手揣进了白大褂的口袋,目光忽的放远,仿佛看见了世界尽头的真知。

“祝你们成功。”


迪卢克照着提示,从地下室的检查舱中出来,第一感觉就是头重脚轻,每一步都像踩在了棉花上。凯亚看着迪卢克从检查仪走向他坐着的沙发区,途中没找好平衡点,一不小心坐在了地上,发出毫不掩饰的笑声。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终还是没忘过去拉了一把迪卢克。

“迪卢克,还好各项数据显示你的状态很正常,哈哈哈哈……”

“……凯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凯亚的笑容凝固了一瞬,转眼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你连我藏了几瓶,什么牌子哪个年份的酒都知道,我现在可谓毫无隐私了啊。”

……

迪卢克想说,他还真不知道凯亚背着他在哪个犄角旮旯藏了酒。

捏了捏眉心,迪卢克斟酌道:“刚才还只是怀疑,凯亚,现在我可以肯定你瞒着我。这么重要,值得你拿藏酒的事来掩盖?”

凯亚笑得一边眉上挑:“迪卢克,你太多虑了。”

迪卢克知道,凯亚认定不说的事,不论用什么手段都没法让他开口说一个字,旋即懒得去纠结,坐在沙发上平复了一下头重脚轻的怪异感。

“研究所今天下午有给你安排吗?”

“没有。暂时。”

“那就好,下午的任务我可以放心交给你了。”

两人已经出了地下室,来到了客厅,正要往二楼的方向走。

“怎么,睡了半天还不够,下午还要继续怠工?效率真够低的。”

凯亚扫了迪卢克一眼,率先前往自己的卧室。

二楼被一条还算宽的走廊贯穿,两侧均匀分布着两扇门。此时天花板上的遮挡打开,午后的阳光透过悬在头顶极高处的、大片的玻璃屋顶照进来,间隔着玻璃的栅条的阴影投在木制的地板上,将地板分成镀了层金的棕色方块。靠近楼梯口的左侧的卧室是迪卢克的,而斜对面的那扇门则是凯亚的卧室。至于楼梯口右侧的房间门上挂了个金属牌,迪卢克只能勉强辨认出“e”“u”“r”“t”几个字符,里面装了什么,只有凯亚知道。它的斜对面是迪卢克的书房。

迪卢克进入了凯亚的卧室,见对方从床对面铺满了一整面墙壁的光屏上抓出了几条信息,头也不回地扔进了迪卢克的终端里,“研究所要求你去观察这些即将被走访的对象,记录他们目前的各项体征数据并上传到终端……”

“不要这么自然地就把包袱丢给我。”

“迪卢克先生,你就不能换位思考一下,我的工作量可是比你大了不止一点。研究所那些人似乎都觉得我不用睡觉。”凯亚偏了偏头,没停下手里筛选走访对象的工作,“所以你应该谴责的是那个研究所,它才是你被压榨的最根本原因。”

“好了,差不多就这些。分头行动吧,不用担心,我手里的走访对象和你差不多。”凯亚收好自己的终端,走到迪卢克身前,举起了右掌。

迪卢克浏览完多余的工作需求,抬起右掌与那只手拍了两下。

“合作愉快。”

“哼,你最好是别借此偷懒。”


迪卢克的第一个走访对象是丽莎。

特殊的地方是,丽莎曾经也和他一样,在研究所里“坐过牢”。现在她已经“刑满出狱”,就职于研究所旗下的、迪卢克和凯亚也就职于此的实验机构。

迪卢克没有费多大力气,在前台另一位小姐的提醒下,找到了正在茶水间休息,同样身为前台工作人员的丽莎小姐。

“哟,这不是迪卢克吗。”丽莎端着白色的咖啡杯,正和同事们有说有笑,碧绿的眼眸一转,注意到了出现在门口的迪卢克,又交谈了两句,朝着他的方向走来,“让我猜猜,嗯,一定是来帮凯亚补打卡的吧?”

没等迪卢克回答,丽莎先行往前台的方向走。迪卢克跟上了丽莎的脚步:“顺带的。”

“哦,所以还有什么别的事?”丽莎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两人回到了前台,迪卢克见丽莎笑着对前台同事说了两句,那位同样守着前台的小姐眼睛一亮,飞快地收好了自己的挎包,在一连串的道谢声里提前离开了岗位。丽莎始终带着微笑,目送朝气蓬勃的女孩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机构大门:“我怎么有种怀念的感觉……年轻真好啊。”

“丽莎小姐,你的年龄其实和她差不多。”迪卢克从终端里找出自己和凯亚的工卡,在丽莎调出来的打卡界面分别扫了两下。

“是吗?”丽莎抿了抿唇角,没继续这个话题,“好了,快让我听听你找我的目的吧。”

“研究所近期整理出了一些需要走访的对象,你是其中之一。”迪卢克切换到记录界面。

丽莎有所恍然,十分配合地完成了各项数据的搜集。

“……感谢你的配合,丽莎小姐。”迪卢克收回终端,“最后,请将最近阅读的书籍和报刊上交,我会当场检查,当场归还。”

“……研究所,总是喜欢增添这些浪费时间的检查项目……”丽莎低声抱怨了两句,“这段时间我看的书实在太多,只能劳烦我们的迪卢克先生跟我来一趟这里的图书馆了。”

迪卢克对此也有着与丽莎相同的观点,跟在丽莎身后前往图书馆的途中,他打开终端,再次浏览了一遍上面的检查要求,想到了什么,渐渐皱了眉。

“真伪鉴定。”

迪卢克在没引起丽莎注意的情况下,低声向着终端道。

有幕布般的水流从终端显示出的光屏上冲洗而过,迪卢克清晰地看到,检查要求上,有一些字迹随着水流晕了开来,被标出了红色。

包括“检查对方近期阅读的书籍和报刊”这一项。


“差不多就是这些。我可以教你一点应付这种检查的方法,想知道吗?”

丽莎将一摞书搬到了书架边的长桌上,在迪卢克对面坐了下来。此时是正经的上班时间,机构自带的小图书馆内几乎没有除了他们之外的人。“唉,我有些后悔让那女孩提前下班了。不过这样一来她也有多余的时间去赴约,就当是,做好人好事吧。”

她自顾自地往下道:“其实,你可以直接检查我这两天看过的书。剩下的可以不用太在意。当然,我这么说只是帮你减轻一些负担,认真地把它们全部看完我也是支持的哦。”

“谢谢你,丽莎小姐。”迪卢克按了按太阳穴,随手拿起放在那摞书最上面的报刊,随手翻了一页,发现翻到了有关护肤和下午茶的专栏,抬起了终端,打开扫描仪。

白光扫过书页,自动将整本报刊内容录入进检查表中,化成一个简单的,带有链接标识的书名,以及书名边一个小小的绿色对钩,表示无异常状况。

而迪卢克面前的书页中,白色的纸上,那些浅黑色的字本是适合阅读的字号,经过扫描,有几串字迹飞快加深,成为墨色的粗体字迹,其中的内容似乎也随之变化——

【很遗憾,我做不到,深渊的力量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们都相信他,只是他不愿意接受。】

【也许他很难自己作出决定,他需要你。】

【与……待在……教令院……相比,这对我来说是……更好的结果……】


“迪卢克,你也对护肤方面深有体会吗?”丽莎带着揶揄的声音拉回了迪卢克的思绪。刚才那一个瞬间,许多光影碎片“轰”的一下全部涌进迪卢克的脑海,随着丽莎的问话,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这片浪潮并非什么痕迹都没留下,迪卢克竭力不表现出异状,循着内心的熟悉感脱口而出:“丽莎小姐,我们以前……是否见过?”

“迪卢克先生,这才只是一本报刊,就让你看得开始说胡话了?”丽莎掩口轻笑,“我们以前当然见过啊,每天早晨你都要来我这里打卡不是么?”

“如果再深究,那我们应该从研究所就认识了。”丽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谢谢,检查结束了。”

“那我就不送了?”


“你说……连书籍和报刊也要检查啊?”安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两手叉腰,头上的兔耳头饰随之一晃一晃,“研究所已经婆婆妈妈到这种地步了……啊抱歉抱歉,太失礼了。”

“没有关系,你说的是事实。”迪卢克坐在单人沙发上,身体不自觉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搁在膝头,“麻烦安柏小姐将书籍整理出来,或者,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到藏书室。”

“哎呀不用那么麻烦,我家的书不多,谈不上什么藏书室。”安柏吐了吐舌头,“而且最近研究所的外勤任务很多,我也来不及看什么书,最近看的,嗯,嗯……应该是,应该是……”

“应该是什么?”迪卢克随口顺着安柏的话讲下去。

“应该是……爷爷给我的那本童话书……”

迪卢克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这样的回答。面前的少女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把头一低,“我、我现在就把它拿出来!”


和迪卢克猜测的一样,这本安柏爷爷留给安柏的童话书也出现了与丽莎那本报刊相似的情况。

【虽然……虽然他总是不带我一起出任务不和我一起行动但是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证据……证据也有可能是错的!】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真的!】

【爷爷……我……没有……给侦察骑士……丢脸……】

“唉,爷爷最近被研究所叫进去了,说是要参加保密级别很高的实验。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安柏坐回沙发,双肘撑着膝盖,托住了两腮,看着迪卢克陷入沉默,“没、没有问题吧,迪卢克先生?”


接着,迪卢克走访了几位被标记出来的对象,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结束了走访,回到家中。一路上,迪卢克收获的信息越来越多,头疼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到最后,他甚至是扶着额头踏进了房门。

那些走访对象,凯亚筛选出来的走访对象,并没有居住在同一区域同一范围。刚开始,迪卢克还以为这是凯亚的恶趣味,是对自己嘲讽凯亚效率低下的回报。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们全是曾经从研究所那座“监狱”里逃出来的人。

那些被标出的黑色字体带来的不仅是内容上的古怪,迪卢克仅仅多看了几眼,眼前就会有大量的模糊的景象闪过——其中有不少充斥着红黑交织的颜色。

他注意到凯亚的鞋子还规规矩矩地摆在玄关,便知道凯亚找借口让自己先他一步出发,而他根本没有出过家门。

迪卢克心里本能地浮现出了一丝预感,顾不得将鞋摆放整齐,随意踢两脚就将他的鞋子脱了下来,先是冲进客厅,在厨房和主卧找了一圈,奔上了二楼。

黄昏的余晖从玻璃屋顶洒落,洒落在楼梯口右侧那个常年锁上的、挂着金属牌的门边——那扇门开了一条缝。牌上的“eurt”沉默地与他对视。

迪卢克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推开了门。

房间内没开灯没拉窗帘,朦胧暗沉的光线里,中央的、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的黑色金属被做成异常精密也因此令人头皮发麻的电子元件,通过纵横交错着吸附在凯亚皮肤表面的触手似的细小管道,将凯亚牢牢固定在了这件散发着蓝色荧光的怪物的中央。远远望去,那个垂着头的身影宛如受人控制的木偶——

然后那个木偶睁开了眼睛。


压抑了许久的,不知该说是情绪还是记忆无法遏制地再一次淹没了迪卢克。更为可怕的是,地面突然开始震动,尘土簌簌下落,整个二楼诡异地扭曲收缩。夕阳不再从外照入这里,玻璃窗应声而碎——

一片漆黑。


“准备好了吗?不要耽误时间。”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士严厉道,“注意事项和任务内容还没有烂熟于心的话就自觉提出来,不要拿别人的生命和实验结果开玩笑!”

“是……是!”

一个全副武装的研究人员畏惧地看着此次实验的负责人——那名女士,伸手拉过了几大块光屏,进行实验前最后一次全身检查,不耐烦地对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谅你这胆子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怎么回事?”

距离几米开外的报警器突然发出尖锐的响声,在负责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道蓝色的人影以超乎想象的速度飞奔至光屏前,手腕一扫,直接挥散了所有本依照规律排列的、正在高速运作的光屏。

“你在干什么!?……凯、凯亚先生?”

“我需要一个解释。”凯亚没去理会那名震惊的负责人,直接锁定了坐在阴影里一眼不发的身影,“你当初是怎么承诺的?”

“你早就猜到我不可能置之不理了吧。感谢,我想要的已经都拿到了,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那道阴影处的身影,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消失了。

“……你们,”凯亚这时才注意到身边的女子,“她叫你们做什么?”

“……【公主】殿下,她,她让我们研究近期刚从提瓦特腹地挖出的那些冰……不对,那些人,还有生命迹象的人,还有思考能力的人!”

女子喉咙上下动了一番,见凯亚没有明显表示,才大着胆子继续道:他们很有可能是提瓦特时期幸存下来的原住民,据此,我们提出了运用特殊手段唤醒这些实验体,从而填补我们对于提瓦特时代的空缺……”

“‘特殊手段’?”凯亚冷笑一声,打断了对方好不容易流利的话语。

“在、在观察研究中,我们、我们发现……”负责人注意到凯亚透出些许不耐烦的神情,忙加快了解释的速度,“那些实验体短时间内很难被成功唤醒,于是我们结合提瓦特时代的古法,试图进入目标的记忆,读取对应的信息。进入时,我们会有选择地变为目标记忆中最为熟悉的人,同时根据他所外化的周围环境、遇到的人或事,推算提瓦特时期当地的地理环境、文化习惯等。明显的缺点在于一旦让目标恢复了新的记忆,根据实验体本身构建起来的记忆空间就会随之坍塌。”

“之后的长期摸索,我们逐渐找到了资源包的形式来避免探索到的数据丢失,同时也可以利用资源包,在【公主】殿下的帮助下,依照我们的意志建立起更加适合、更加方便我们探索的环境背景……”

“……你们进入时,通常会变成谁?”

“……对于M-00实验体,我们只来得及做三次实验,三次实验里,都是……”

负责人胆战心惊地看了凯亚一眼。

“你想不想知道,违反保密原则,是什么后果?”

女子脸上逐渐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全部出去,你们之中但凡有谁泄露了这项……实验,后果自负。”

凯亚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无人应答的沉默里,外围的研究人员开始撤离。

三分钟后,整个实验大厅里只剩下了凯亚一个人,和散落各处的实验数据。

“实验对象……哈,哈哈哈哈哈哈!”凯亚突然放声大笑,在这个空旷的、充满金属森冷味道的房间里笑得直不起腰,“凯亚·亚尔伯里奇,你看到了吗,实验对象!他们全都因为你,变成了任人操控,任人摆布的实验对象!”

“你还有什么资格进去,进去看望迪卢克,进去看望他?”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你还能站在这里!?”

“应该被冰封的是你!是整个坎瑞亚!”

绝望的、悔恨的怒吼被金属墙壁反弹回来,回荡在这片空间。凯亚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板上,支撑着身体的两手间,晶莹的液体滴落,未能在地板上留下明显的痕迹——一如一个人在一场战争,抑或说,命运面前,无能为力。


坎瑞亚的史书记载中,万年前提瓦特与“天理”之间爆发的那场战争被称为“创世之战”,这场据说泯灭了一切的战争彻底改变了这片大陆的地貌。海平面下降,物种更迭,新的资源支撑着身上背负的诅咒也一并泯灭的、在战争中苟活下来的坎瑞亚人在大地上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国度,让蒙尘多时的“人类文明”重现光彩。

他们将一半的精力放在未来,另一半的精力则放于追寻过往——炼金术和深渊的力量至今令不少坎瑞亚人着迷——忘却了过往的伤痛和耻辱。

因自身特殊而被授予研究所“首席研究员”之位的凯亚,听闻当初在万年前,自己动用与深渊做交易得来的、不属于那位冰神的冰元素力做成的屏障被所谓“研究所”的人破开后,才从徘徊于过往与现实的、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走出来,抢先一步在那片冰原上做了掩盖。

准确来说,是遮去了一处不引人注目的洞穴——顺着洞穴内的冰梯往下,可以看到令人震撼不已的、完全由冰铸就的地下空间,晶莹剔透的冰柱分列两侧,冻住了里面姿态各异的人。丽莎、安柏、琴、优菈……她们在战争面前,抗争到最后一刻的姿态清晰可见。

而两列冰柱的尽头,迪卢克单膝跪地,双手握着插向地面的大剑,在染了血痕的冰里,一同沉睡了万年之久。


凯亚痛苦地按住自己的右眼,泪水早已透过眼罩,濡湿了他的手掌。

旋即,他下定了决心,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他摇晃着站起身,强撑起精神拉过远处被打散的、依旧在运作的光屏,设定数据,检查错误与缺漏——哪怕需要无数次的重新来过,需要不断在他被侵蚀、被污染的记忆里穿梭;哪怕这个“无数次”会被扭曲,导致降落地点成为不确定;哪怕自身需要依赖于机器,承担不及时补充能量所带来的风险。

确认无误后,他穿上了实验用的防护服,伸手拉开大厅尽头的银白色大门。

污泥般的墨迹点缀着虚幻的星空,从整个实验基地外围开始爬行缠绕。如果有研究人员还有胆子往回看,就会惊愕地发现实验基地在被污泥完全包围后,骤然从平地上消失了踪影。

实验室中,还是那个培养舱,还是淡蓝色的培养液,还是那个披散着火红色长发的,他的义兄,迪卢克•莱艮芬德。

而实验室的大门前,凯亚的手里多了两颗被紧紧抓着的神之眼。

“迪卢克,从头开始吧,”凯亚无声自语道,“再给我一万年。”

“我带你回家。”


——


获得成就:【一万年之后】

*当他们从实验室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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